舞蹈家:金星
说心里话,很难用文字来描述将要见她的心情。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我开始期待和她的见面。
她没有带什么助理,是自己开着她的甲壳虫小车从上海来南京的,路上三个小时。傍晚,我在酒店远远地见到了她。
她的肤色偏黑,留了一头浓密的披肩黑发,一副大边框的墨镜,裹了一件巨大的、非常绚丽的大衣服,足蹬一双高跟鞋,说话干脆利落,走起路来虎虎有生气,毫无扭捏作态的形状。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我平添了一份了解她的好奇心。
一个自己选择自己性别的人是什么样的。
我们的对话是这么开始的。在化妆间里,导演介绍说:这是我们的男主持戴军。她回头很幽雅地一笑:我看过你的节目,很逗,我还听过你唱的歌。
她是个非常活泼善谈的人,一句话,我们的距离在无形之中就被她拉得很近了。
她的外形已经是个标准的女性了,但她的表情、手势,包括她说话的神态还是很像一个男人,她也没有挤着嗓子用尖细的声音说话。其实,除了改变一个外形之外,她没有刻意去改变她的状态。这就让我很惊奇:她承受那么大的压力,吃了那么多的苦,究竟要改变的是什么呢?
我问她:今天这个访谈有什么可以问,什么不可以问的吗?
她笑着说:我这个人是透明的、不设防的,什么都可以说。
我也笑着说:你是什么都可以说,但我们不可以什么都播啊。
话虽这么说,我心里突然有些不忍,她已经修炼得刀枪不入了,修炼成这样,那得挨多少的刀枪啊。
站在舞台上,我介绍了这期节目的主题后,说掌声请出本期节目的特别来宾时,心情是很复杂的,大门打开,会走出一个什么样的金星呢?她会在众人目光的焦距底下扮演一个女人吗?面对大家的好奇和诘问,她会尴尬吗?我突然有些不希望这扇大门打开了,这在我的主持生涯里是第一次。
大门打开,走出来的是一身黑衣黑裤的金星,一头长发披在肩上,脸上是淡淡的笑容。她没有很刻意地把自己打扮得华丽高贵,很家居地出现在了舞台上,显然和观众们的想象有出入,现场有点小小的骚动。我偷偷地出了一口气。
这是个神奇的人物,如果要讲她的故事,这篇小小的文字是承载不下的。
她讲述了她的童年,讲述了她的舞蹈,讲到了上帝给她开的玩笑,把一个女人的灵魂放进了一个男子的躯壳。
她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很平淡、很遥远,但听在观众的耳中无疑是一声又一声的炸雷滚过。她讲到她在国外的生活,她的思想、她的感情在那个时候成熟了,经过七年的心理上的准备,她决定改变自己的性别。
我问她:家里的反应是怎么样的?
她说:我们家是个军人家庭。
我就沉默了。这中间的故事是一本小说。
她接着说:父亲说,从小就觉得你像个女孩子,你自己决定的事你自己去做吧。
我震惊了,她父亲是个军官,说出这话来应该是比中枪还痛的。
她继续说:母亲反应也很镇静,让我考虑清楚做决定。
她说:一个人活在世上很辛苦,活得开心是最重要的,母亲说,只要你开心就好。
我沉吟了一会儿,说: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开心很重要,但开心的前提是问心无愧。你开心了,对父母来说,是否会心中难过?
我们的谈话就在这样的话题中进行下去。
说到感情问题,我问她:你一直想做个纯粹的女人,所以,你不会选择一个gay做男友,而gay也会觉得你是个女人,不会选择你。现在你做了变性手术了,成为一个女人,你会不会担心真正爱女人的男人不会来爱你?
金星很正式地看着我,加重了语气说:戴军,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男人可以让我变性,没有!我是为我自己变性,不是为了任何一个男人!
我突然悟到了,其实她现在所承受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她自己心安,她不愿意再欺骗自己了。
我感受到了她的勇气。
后来,说到她收养的两个弃婴、她的一对儿女,她的脸上真的放射出一种玉石般的光泽。为他们,她改变了自己的生活,她像个母鸡一样地呵护他们,希望这一对儿女能过上最快乐的生活。
我问她:你会让孩子们知道妈妈以前是个男人吗?
她说:会!等他们长大一点我就告诉他们。
我说:他们能接受吗?
她说:一定能,现在他们就看我以前的照片,等到有一天懂了,他们也习惯了。
我说:你太想当然了。万一他们说,我要我自己的父母,你会放手吗?
她毫无迟疑地说:我会!
这时,现场的气氛已经很紧张,我知道应该罢手了,但我不甘心。我又问到:孩子需要一个家庭,为了一个完整的家,你会为了孩子结婚吗?
她说:这不是勉强的事,要结婚他除了要爱我之外,一定要爱孩子。
我说:我也是个男人,我说说我的感觉吧,爱你已经需要很大的勇气了,再加两个不是自己的孩子,你叫他怎么接受?
她说:若不能接受孩子就免谈。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提了最后一个问题:等到有一天,爱情没有了,孩子们又不认你,你怎么办?
她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地回答:现在的孩子有几个跟自己父母在一起生活一辈子的,他要走是他的事,但他们现在带给我的快乐是无法形容的,我们给予了对方自己最好的东西,这就够了。
全场一片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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