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过芭蕾舞女演员足尖擦地的声音吗？当你作为一个普通观众时，很难注意到这种声音。 

　　如果你在侧幕，你不仅会听到足尖的声音，还会看到专用地胶上密密麻麻的舞蹈的痕迹。光鲜美丽的脚尖鞋里包裹的是一双双伤痕累累的脚。就像这地板上的划痕，没有外人注意和发现。

　　近日，适逢中央芭蕾舞团建团50周年，我们历时5年拍摄的4部芭蕾系列纪录片《我们在跳舞》制作完成。这是亚洲第一部全面反映芭蕾舞演员生存状态的纪录片，跨越了中国芭蕾舞发展的10年。第一部分《芭蕾·向前进》通过几代 《红色娘子军》的主演，展示芭蕾舞人对芭蕾艺术的理解和传承。

　　拍摄这样一部题材的纪录片，缘起于我拍摄张艺谋的纪录片《英雄》。那时，张艺谋受中央芭蕾舞团团长赵汝蘅之邀，创作芭蕾舞剧《大红灯笼高高挂》。我因此跟着走近芭蕾，于是有了今天的《我们在跳舞》。这一纪录片中的第二部《芭蕾·灯舞红》就围绕着张艺谋如何从不懂芭蕾到执导舞剧的台前幕后。

　　往往拍纪录片的人都会经历一个想要逃离整个题材的冷淡期，因为生活中它的影子无处不在。然而，对于这次的芭蕾舞题材，我却难以割舍。我想自己对芭蕾舞演员的感情是主要原因：我感慨于这个特殊的群体——在中国，真正在舞台上跳芭蕾的演员不超过400人。他们是一群不断追求完美的人，因为他们坚信，只有不停地付出，才能收获芭蕾那种孤绝的美。在这一纪录片的第三部《芭蕾·谁起舞》，我将镜头对准世界著名芭蕾舞编导罗兰·佩蒂来华甄选主演的故事；第四部《芭蕾·舞梦者》，则以群像表现了中国当代芭蕾舞群体从走进芭蕾到最终选择离开或者坚守的挣扎。

　　有时想想，纪录片工作者和芭蕾舞演员有些相似，那就是孤独。在纪录片里，创作者、观众和拍摄对象一起面对生活，无法逃避。再有趣的讲述背后都有一面镜子。面对镜子，一反观自我就沉重了。

　　与此同时，纪录片给予的精神财富多得足以让人受用一生。每次拍摄别人，其实是在反观自己的内心，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体验别人的人生，其终极目的是在寻找生命的真相。你总以为真相就在下一秒，于是你就不停地走下去，看下去。也许就是这一分一秒的寻找，让生命本身变得更有意义，更有存在感。

　　多年来，拍摄着的浩瀚素材常常会在一瞬间让你迷失。但是这个过程，能锻炼人的神经和心理承受力。尤其重要的是，它不会让你无情，它最终让你更加懂得生活和感情。这是我喜欢它最好的理由，是它让我学会了对时间的珍视和对生命个体的尊重。因为你深知生命的下一秒你无法控制，人终究是很脆弱的；但当你领悟到要活在当下时，人又是很强大的。你不会去想未来会给予你什么，你只在意当下这一刻的付出，或者说这一刻自然的感受，而这种感受将帮助你找到生命的价值。就像你在她们翩翩起舞时只听到她们足尖的声音，这比舞剧的任何音乐都来得真切和实在。完美有时候来得就是这般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