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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论,始终存在于体育舞蹈这一领域:有人说这是一种艺术形态,与体育无关;也有人说,注重身体条件、身体素质、体力、体能以及爆发力,这些都是体育的要素。体育舞蹈到底是什么?在侯垚心里,两者就像时下流行的说法,叫跨界组合,因为在体育舞蹈领域里,要想把艺术形式表现得更好,身体能力是必要的依托。侯垚觉得自己和舞伴庄婷更像是一对为国争光的运动员,去年的东亚运动会以及亚洲室内运动会,他俩代表中国在拉丁舞五项全能和单项舞上全部夺冠,是现役选手中的佼佼者。体育舞蹈属于非奥项目,隶属于国家体育总局社体中心下的中国体育舞蹈联合会,自称为体育工作者的侯垚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像刘翔( 微博官网博客)、林丹那样站到奥运会的最高领奖台上,但在体育舞蹈这个领域里,WDSF每年的公开赛是他俩登顶世界冠军的舞台。“非奥项目很少有集训,一般就是大赛前国家组织到上海卢湾体育馆集中,会请些外国教练为我们集训一周,发点装备。大概一年一次,平时一切都要靠自己。”
侯垚和庄婷这两个大连孩子,从2006年就来到了深圳,这里紧邻香港,体育舞蹈的发展比全国大多数地区都要好。许多人在学舞之后都会选择去深圳,“赚钱、生活,再出去比赛,几乎都是这样的路。”
那一年,侯垚20岁,庄婷才18岁,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懵懵懂懂地开始了他们的舞蹈人生。
“其实我八九岁时就开始接触体育舞蹈了。”侯垚从小就是个对唱歌跳舞很感兴趣的男孩儿,小学一二年级时,母亲送他去兴趣班学了一年多。因为读书,当中断了许多年,一直到中考失败没能进入理想的重点高中,侯垚想到了要换一种和别人不同的人生。“当时,曾经教我舞蹈兴趣班的老师自己开办了一家寄宿制的舞蹈中专,我就想把舞蹈捡起来。”
那会儿还是小胖墩的侯垚并不是舞蹈学校里的好学生,晚上经常通宵玩耍,还被学校抓,一直到2003年的一场比赛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态度。
“那场比赛结束,我就觉得人家怎么都跳得那么好,突然就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混下去了,要学就要好好去学。”学校当时请了一个外教,是一个比侯垚大不了几岁的俄罗斯女孩,“她是我舞蹈生涯里非常非常重要的一个老师,因为在俄罗斯国内经济条件不好,她来到中国教课赚钱,成为了我的启蒙老师。一直到现在,我到国外去求学,很多东西回想起来都是当时她就已经教过的,可以说,因为她才有了现在的我。”
但这个俄罗斯女孩,在侯垚心里就是一出经典的舞蹈人生悲剧,因为在这个领域里,没有钱就会断送前途,没有钱,一切都只能停止。“能维持跳好舞,又不出国学习比赛,那真是天方夜谭,不可能的。”
侯垚和庄婷从在大连舞蹈学校开始就已经学会了自己赚钱,赚学费、生活费,四年求学生涯里没有问家里要过钱,毕业之后去往深圳,除了自己养活自己,还要不停地为了求学、进修拼命赚钱,在没有钱的日子里也会怀疑,学什么不好,偏偏学了跳舞。
现在体育舞蹈的竞争越来越激烈,想要保持竞争力就得不断去国外求学。
“我们现在开销最大的就是去欧洲找老师上课,去趟欧洲往返机票吃住那都是小头,跟老师的课真是非常贵。45分钟一节小课,一般都要130到150欧,其实聊聊天、一个动作就过去了。而你去趟欧洲不可能只上一节课吧,至少10节课,事实上10节都很少,正常情况起码都要呆两周,上够20节课才会有可见的收获。上课、机票、吃饭、住宿,去一次至少是五六万人民币的开销,那一年去个10次呢?!”
为了一年五六十万的求学开销,侯垚和庄婷几乎所有舞者能赚钱的方式都试过了。“在深圳、香港有很多业余爱好者,尤其是上流社会的人群,你可以教他们、带他们跳舞;还有国内很多孩子会找我们来学习;还有一些专业寄宿制学校需要我们做客座老师;还有一些裁判培训班,我们可以教课;再有就是商业演出。”
路径其实挺丰富,但外界想象的所谓比赛奖金却真的是很少,几乎没有。“现在体制好很多了,每次分站赛冠军有一万,比过去好很多了,最起码路费能解决了。所以,我很难说一个月能赚到多少钱,因为可能这一个月都在路上,所有的钱都花在路上了。如果这些费用都能像普通的运动员一样,由国家负担,我们真的会舒服很多,现在我们真的很穷。就像我的俄罗斯启蒙老师,她就是没有钱,所以根本没有办法继续跳舞,只能出来教课维持生活,这就是现实,对所有体育舞蹈选手都一样。”
侯垚和庄婷的现实是,为了赚钱,忙到连领结婚证的时间都没有。“其实按说12月底在温州的比赛结束后,一年的比赛就算比完了,但我们不能停。1月份要去俄罗斯集训,要给学生上课,参加校长组织的表演赛,到荷兰参加两个不同老师的训练课,一直到过年我们才能回家……回家休息不了几天马上又得回深圳练舞,因为3月份又会有新比赛。一年里面,国内国际分站赛、世锦赛等,必须要比的起码十五六场,还有自己老师搞的比赛和一些表演赛,所以一个月里能在深圳呆半个月就不错了。真的很累,特别想休息,但真要休息了却根本静不下来,因为你会觉得自己没练,特别不安。搞体育的都知道,休息之后,没有保持这个练舞量,状态下去了,肌肉持续性和爆发力、体力都跟着下降,或者发胖了再减肥,就会更累,疯了一样;但不休息保持肌肉紧张,又很累。所以每天的生活都很矛盾,每天每天得这么过,一年一年都是如此马不停蹄。”
年末,别人都回家过年了,而舞者一年里最辛苦又最费钱的时候又开始了,出国求学几乎将填满整个冬天。侯垚和庄婷正在准备两人的莫斯科之行,他们所跟随的俄罗斯老师伉俪在国际上颇具声望。
事实上,在体育舞蹈这个项目上,俄罗斯是全世界最棒的,世界上一大半跳得最好的舞者都是俄罗斯人,只不过他们现在代表着不同的国家。但是对这小两口来说,每次去俄罗斯都要崩溃一次。“去莫斯科,最难的还是找路,那里完全没有英文。第一次去莫斯科找老师,我们是叫车来回的,但去几次后就够一节课的钱了,我们有些舍不得,觉得不如自己找地铁试试吧,于是在酒店前台要了张地铁图问了个大概的站点就出发了。乱七八糟的线路,每条线颜色又不一样,卖票的工作人员一点儿英文都不会,车票有些按站卖有些按日期卖,单程、往返、单日票等种类特别多,每个口出去的位置都不一样……几乎每走一步都要靠猜,路上真的特别累,从我们住的地方到老师的教室要在红场倒一次车,坐整整19站。”
说着这些时,侯垚的表情都跟着垮了,“19站啊,听不懂报站,只能手指头摆在包上数,经常数错数乱了,说话说着说着就漏了一站。多数时候两个人会互相帮着数,有时候上课回来累了会迷糊,小睡一下醒来都乱套了,只能拿着图对俄文,跟看蝌蚪一样。而且背着大包,里面是换的衣服鞋子,还有大桶的水,真的非常重。人在特别累的时候,就会感觉精神上常常濒临崩溃。”
而这样的日子,在他们的生活里是一种常态。
侯垚常说,总在路上的人是最累的。他和庄婷的行李箱有一套标准配备,里面很多东西都不用拿出来,每次出发前只需要塞进换洗的衣物就可以出发。“在外人看来,两个年纪轻轻的舞者应该过得很潇洒,忙来忙去到底在忙什么啊?他们不知道,我们要赚钱,要为出国求学打算,要跟老师训练,还有一些老师的课,纠结到底要不要上,要上就要自己报名。出国有签证问题,换欧元美金还要提前跟银行预约。不同的国家、签证、语言、货币,我在机场还被换钱的宰过,语言不同,他给你乱换。所有这些琐事都要自己来承担,每天还要练舞,所以真的很忙。我觉得要比上班族难得多,因为他们都是规律的,而我们要跑来跑去,这样最累!”
生活所迫,迫着两个年轻人一周一周地旋转,疲累至极也不敢停顿。幸好,这两个人依然甘之如饴。“舞蹈圈子很小,而且和艺术相关的人都比较浮,又很单纯。但当我们走遍世界,就会淡定很多。”侯垚说,“投入到舞蹈里的真的太多了,但为了这个事业,为了自己的爱好和梦想,这些都是值得的。”
今年年底的维也纳公开赛,侯垚和庄婷也拿到了A组最具荣耀的新星奖,这项由欧洲人主导的项目几乎难见亚洲人获奖的身影,何况是冠军;而在不久前结束的WDSF大奖赛总决赛暨上海国际体育舞蹈公开赛上,两人再度献上绝技,闪耀全场。这项由黄浦区体育局承办的赛事已经走过了11个年头,选手几乎都是体育舞蹈界的精英,而那个周末,在这么多世界顶级选手面前,侯垚和庄婷又在中国体育舞蹈精英赛上勇夺桂冠。
深圳的夜生活非常丰富,见多了年轻的舞者来到这里变得堕落然后越来越糟,也见过有人越来越好,对侯垚和庄婷来说,要过怎样的生活,是抵御诱惑抑或沉沦都是自己的抉择。“如果自己精神意志不够的话,一定不行。而现在的我们,还不能分心。”
现在,小两口最希望的就是过年回家,回大连在家陪爸妈,做个“绝对宅”。“最幸福的时候就是给我爸妈买房子那天,四个人当时穿什么衣服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侯垚爸妈,侯垚和庄婷,四个人一起看房子,喜欢得不得了就买了。名字写的小两口的,装修设计也是两个年轻人一点点弄起来的,一砖一瓦都凝结着这些年的苦与乐,“庄婷妈妈也把房子买到了我们楼下。我们回家,可以楼上楼下窜来窜去,这种感觉特别幸福,现在想着,就恨不得马上拖着庄婷回家……”
但是还不行,那一天,庄婷因为练舞太累患上了肠胃炎,侯垚就陪了她一会儿,就一个人去了深圳国贸大厦楼上的舞蹈教室,缺了舞伴的他独自在那里跳舞、训练,在一个人的旋转中度过了那个冬至夜。“既然已经到了冠军的位置,我们就已经停不下来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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