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成立了现代舞团，又要亲自训练演员，更在舞团里设立培训部，推行现代舞的教育工作之后，我常常思考怎样才是好的现代舞训练方法。
    当今舞蹈界，尤其是内地的舞蹈教育界，包括舞蹈学院里的现代舞老师们，对现代舞有个根本上的错误观点，就是把传统舞蹈的概念套在现代舞头上，因此在现代舞的训练方法上，也套用了传统舞蹈的训练方法，使训练出来的所谓现代舞学生，基本上是千人一面，变成了另一套舞蹈传统，只不过这种传统，不叫‘古典舞’、‘民间舞’或‘芭蕾舞’，而是叫‘现代舞’罢了！
    对我来说，世界上只有两种舞蹈概念：传统舞概念和现代舞概念。
    传统舞的概念是以继承和发展一个理想原型为主。传统舞蹈包括了古典、民间、芭蕾、国标等，都是先有一个理想原型，然后通过种种训练方法，把演员或学生塑造成这个理想原型的具体呈现。比如芭蕾舞中的理想原型是一只天鹅，古典舞中的理想原型是个古代英雄，民间舞中的理想原型是某一地域的农民，那这些传统舞蹈的目的便是把这个理想原型呈现出来，演员在舞蹈里，越能够像一只天鹅，或越像一个古代英雄，或越像某一地区的农民，便越成功。换句话说，在传统舞蹈里，演员越不像自己，便越成功。
    在传统舞蹈的训练中，主要目的是把演员的自我棱角磨掉，代之以理想原型中的或天鹅、或英雄、或农民的造型、技术和气质。无论芭蕾舞、古典舞或民间舞的训练，需要不断重复练习某一种动作技术和舞蹈姿态，直到所有学生和演员都达到那个理想原型的要求。所以优秀的传统舞蹈课中，练习的动作，就应该是舞台上要演出的动作，而舞蹈学校的年终课堂汇报，老师的成就就是把所有学生都训练得一模一样，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姿势，甚至每一趟呼吸，都整齐得如同机器一样，这就是传统舞蹈概念中的训练方法。
    可是现代舞的概念是打破传统的规范，强调每一个人的不同特质。所以在现代舞的训练里，目的不是要求学生在动作、姿态、呼吸或气质上去模仿老师，更没有一个理想中的原型，不需要学生以老师或某一个理想原型为榜样。现代舞训练和传统舞训练之间，最大的区别是：现代舞训练目的是通过训练，让学生和演员更大程度上去了解自己的身体，从而更大程度地掌控自己的动作能力。在创作和演出里的现代舞，跟课堂上训练的现代舞，没有太大关系。
    以前一段时间里，美国现代舞以格兰姆、肯宁汉、李蒙、尼古拉斯等技巧为主流流派，美国的现代舞圈子里，满地都是小格兰姆或小肯宁汉；可是很快大家发现，因为太多小格兰姆和小肯宁汉，格兰姆和肯宁汉变成了美国的舞蹈传统，不再现代了。所以今天年青一代的美国现代舞者不再说自己是格兰姆派、肯宁汉派、李蒙派或尼古拉斯派，他们都说，自己就是自己。
    今天国际上的现代舞训练还是吸收了许多传统舞蹈训练中的精粹，欧洲的现代舞者几乎全部以芭蕾训练为基础，美国的现代舞者涉猎比较广，除了美国现代舞的传统流派外，又加上动作解构、放松技术、接触即兴、中国太极、日本舞踏、德国舞蹈剧场等各种思潮和实践。不过，一位现代舞者通过各式各样的训练，好好地认识身体并锻炼能力之后，便是通过自己的创作，编排出完全属于自己的现代舞。越精彩的现代舞，就是越能打破训练中的常规，呈现让人耳目一新的舞蹈动作和质感。这对于传统舞蹈学院里，习惯用传统舞蹈概念去教授和品评现代舞的老师，和习惯模仿而没有独立思维创作的学生们，可能是件不可思议，又无法理解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