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晚会氛围都很严肃
金燕:你八年来一次北京,对于舞蹈爱好者来说,是很难得的一次机会。所以,我一个月前就订了票。但是这次演出却赶上大地震,那天又下雨,所以我去的时候心情就特别复杂。但让我意外的是,演出开始之前,你要求全体起立为遇难者默哀一分钟,当时全场鸦雀无声,肃穆极了。而正式演出的开场序曲又是你穿着黑纱裙子站在白布中间,像一朵花在慢慢凋零,结尾的时候又是这朵花出现,先后呼应的,而且音乐特别忧伤。我想知道,你是因为大地震临时安排的这个节目吗?
金星:不是,全是事先安排好的。
金燕:可是觉得整场晚会都很忧伤,正好跟时下的这个气氛协调,不冲突。因为我是第一次看这个舞蹈,你平时的晚会也是这种调子么?
金星:是,平时就是这样的。因为中国的晚会太花哨了,很浮躁。我觉得剧场是一个思考的地方,而不是一个看热闹的地方,看热闹可以去庙会。剧场是一个欣赏、思考、享受同时进行的地方,所以每次我的晚会都是有一个比较严肃的整体氛围。你觉得可能是巧合,跟目前整体民间的氛围很吻合,但对我们来说,却是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好的现代舞最贴近生活、贴近内心
金燕:这些舞蹈有些人说以前看过,那么这场晚会算是一个过去的舞蹈集锦吗?
金星:对,这是1991年到2000年的作品。
金燕:1991年的?等于说近几年的作品还没有拿出来?这些舞蹈即使放到现在,也还是很超前,很唯美。而且如果是17年前的作品,就有点让人惊讶了。
金星:“梁祝”是17年前编的;《红与黑》是1995年编的;《小岛》是1993年编的,15年了。现在依然有活力,在欧洲演出,还是受到好评。只有《海上探戈》是2000年编的,算是离现在最近的作品了。所以说,艺术还要经过时间的考验。
金燕:我想知道是不是所有的舞蹈都是你编的?都亲自跳过么?
金星:都是我编的,我都跳过。
金燕:两个双人舞给我的感受最深。恋爱中的情感关系,表现得丝丝入扣,缠绵至极,很难想象用肢体语言把心理的感受描述得那么细腻。觉得没有对感情的深切感受是不可能编出那样的舞蹈的。
金星:你说的没错,《舞02》是1996年的作品,跟我自己的经历有关系。那时候跟一个中国男孩谈恋爱谈了三个月之后,分开了,第二天就编出了这个舞蹈。经历是最好的创作源泉。
金燕:那些动作都特别生活化,感觉特别准确。
金星:好的现代舞都是从生活中获取创作元素。
金燕:这里好像就有一个误会,在普通观众的概念里,现代舞都是抽象的,看不懂的。
金星:我们看很多舞蹈跟现代生活一点关系没有。而好的现代舞恰恰是把人拉得最近,最贴近生活、贴近内心的。
金燕:你说的跟普通大众对现代舞的理解正好相反。
金星:对,很多人都认为看不懂的就是现代舞,认为现代舞晦涩得一塌糊涂,无病呻吟,孤芳自赏。这是中国的宣传有问题,而且现代舞舞者本身也有问题。很多年轻的现代舞者觉得混不吝就是现代艺术,其实,不管是古典还是现代,如果没有剧场交流的话,就没有价值。
金燕:你说到交流,我自己觉得整场晚会都设计得特别精心,每一段舞蹈都用了不同的色彩,用色块区分情绪,而且产生节奏,这些都是你精心设计的吗?像这些舞美的设计,灯光的设计,色彩的把握你自己都亲自参与么?
金星:对,从开幕的序到结尾的谢幕,都是完整的设计,包括谢幕,也是艺术创作的一部分。都需要精心设计。服装都是我自己设计的。灯光呢,我有些要求,但还是仰仗专业的灯光师来为我们设计。我们的灯光设计师萧丽河,耶鲁大学毕业的,非常专业,也是女性,被我们称为“中国第一灯娘”。灯光师一般都是男的,很少看见娇小的女子干这活的,但是她的感觉特别好,你看灯光设计得多干净啊!
金燕:对啊,我看《红葡萄酒》,一开场的灯光就把上世纪三十年代旧上海的生活气氛给营造出来了。好像在上海的弄堂里,窗子里的灯光打在街上。去年看了美国的保罗泰勒舞蹈团,灯光昏暗得一塌糊涂,我很迷惑,觉得现代舞是舶来品么,应该他们是走在我们前面的,但是几场看下来,发现中国的现代舞整体水平普遍优秀于国外的。
金星:我们现在已经超过他们了。西方媒体评论:“在我们不知道现代舞该往哪里走的时候,东方舞蹈家给我们指明了方向”。
中国人太不重视剧场文化
金燕:我很好奇的是,你们剧团是一个完全私立的剧团,你怎么养活自己?
金星:我们在国外每年至少有50场的演出。我在国外的演出已经排到2010年了。
金燕:来现场的人都感受到不同程度的震撼和美,但是你是八年才来一次北京,好像在中国其他地区的演出也很少。就是说,即使我们想看,也很少有机会,为什么不在国内多搞几场演出?
金星:国内根本没有建立这个市场,所以每年在国内演10场就不错了。所以说国内的剧场艺术是很可怜的。
金燕:这对你来说,是不是一个很遗憾的事?你的舞蹈我们是最想看的,但是看不到。
金星:我觉得不是我自己的遗憾,是观众的遗憾。
金燕:为什么不多安排一些演出给中国观众呢?
金星:不是我不安排,是国内的演出商不安排。他们的艺术导向根本不在剧场艺术里。我是一个艺术家,我在坚持做我自己的事情,中国人不看,还有外国人看嘛!我自己没有悲哀,只是替社会感到悲哀。前一段我在旧金山演出,中国领事馆的人激动得跑到后台来说:这么好的演出,在中国我们为什么看不到啊?我说:你问我,我还问你呢!
金燕:哈哈!你在现场说,看到上座率不满,你很高兴。你的意思是?
金星:指的是中国人对剧场文化的漠视啊,对剧场艺术的不重视。我看到没坐满,我就知道我努力的方向在哪里,我就知道在中国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金燕:这次在没有宣传没有赠票的情况下,已经达到7成上座率,如果有赠票,就爆满了估计。不赠票这件事是你一直坚持的么?
金星:是会爆满,但我一直坚持不赠票,中国人该改改这个臭毛病了。不赠票,起码来的都是知音,不用对牛弹琴。
金燕:原来不是说要演去年新排演的《游园惊梦》吗?怎么没有演?
金星:因为我觉得奥运前的北京太躁了,演了浪费我的作品。等北京失落的时候我再演。12月在保利演《游园惊梦》。7月3号和4号在国家大剧院也有一个演出,是与一个三百个人的交响乐团合作,跳梁祝。小提琴家陈西现场伴奏,会很好玩。
个人承担艺术节,两年陪了六百万
金燕:你去年前年在上海搞“舞动上海”国际现代舞节,不是说希望搬到北京吗?
金星:对,要搬来。但今年的大环境不允许,我只邀请了几个独舞艺术家,在上海小场地演出,要是北京有合适的场地和机会的话,可以顺便来北京。组织大的,我个人能力有限。因为毕竟是我个人做起来的艺术节,到现在还在还钱,两年陪了六百万。
金燕:大的文化交流应该是政府考虑的事啊,你个人来承担这些,为的是什么?
金星:我喜欢共享。这些作品我在国外看了好多遍了,可是我希望能让中国观众也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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