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许多传媒朋友访问时，特别强调曹诚渊的背景来自一个商人家庭，也分别在美国和香港拥有工商管理学士和硕士学位，因此给人的感觉是曹诚渊充其量是个酷爱舞蹈的商人，没有受过专业舞蹈训练，大概可以做做舞蹈行政工作，甚至在舞蹈的编排中要求别人跳舞，而自己跳起舞来嘛，一定不怎么样。

    我也因为在1984年运作城市当代舞蹈团的第五年中，决定退下舞台，以集中精力去担任舞团行政、编舞和训练演员的工作，曾经观看过曹诚渊在舞台上演出的人，到如今真的不多。难怪很多比较年青的朋友看见我给演员上课时，竟然做一些示范动作，总是惊讶地跟我说：「想不到你的动作那么灵巧。」大概他们认为一个来自香港的‘商人’，是不可能跳出具有专业水平的舞蹈吧！

    我有时候也会奇怪，到底我自己跳舞，在别人眼中的水平怎么样？当然在退下舞台之后，自己在排练厅里的舞蹈跳得是龙是蛇，已经不太重要；至于以前在舞台上演出的时候，也接获过观众和舞评人的不少赞赏之词，但老觉得欣赏舞蹈，每人的审阅标准不同，见仁见智，那些愿意花时间来写评论，或当着我的面来谈舞蹈的，自然是喜欢我的舞蹈的人；那些觉得我的舞蹈跳得不好的，才不会浪费时间去跟我研究呢！

    不过在当年学习舞蹈时，发生过两件小事，曾经让我沾沾自喜，也凭之可以自我感觉良好一把。1977年的夏天，我在美国大学毕业后，跑到英国伦敦当代舞蹈团的训练中心学习。当年的伦敦当代舞蹈中心，是全欧洲首屈一指的现代舞培训基地，学生来自五湖四海，也有许多来自亚洲如日本、韩国、台湾等地区的舞者，都有颇高水平。我自费学习一个月，算是个插班生，完全不认识其他同学，目的是感受一下欧洲的现代舞教学风格，计划一个月后，便回香港大学参加工商管理的硕士课程。

    刚好当年是歌舞剧《猫》在伦敦举行世界首演，我有幸看了首场演出，被震撼得无以复加。我特别喜欢《猫》剧里演员的造型化妆，十分精致繁复，脸孔被浓重的油彩遮盖，只能从他们的细腻体态和精彩舞姿去辨认演员的角色。第二天回到舞蹈中心，上完课休息的时候，先后两个同学带着好奇问我，是不是参加了《猫》剧的演出，而且她们猜我就是演出某某角色的演员。记得我傻傻地，又高兴地问：「你们觉得我跳舞有跳得那么好吗？」

    一个月后，我在舞蹈中心上最后一堂课，因为明天就要离开英国返回香港，心里有点舍不得，没有注意当天的课堂气氛有点不同寻常。下课后，老师来跟我说，歌舞剧《国王与我》中，饰演国王大儿子的演员快将离开剧组，急于找寻替换人选，歌舞剧的编导助理来了中心寻觅亚洲裔演员，而他们观察了所有课堂的学生上课情形之后，认为我最合适出演，如果我愿意的话，可以立刻替我办理工作签证，便留在英国工作吧！

    我是既兴奋，又紧张，更有点不知所措。我说明天就要走，飞机票都买好，香港大学的入学手续也办妥，容我考虑一个晚上。当然那个晚上我是睡不着觉了，要回去香港这个‘文化沙漠’呢？还是参加有英国百老汇之称的西端歌舞剧（West End Theatre），然后名正言顺地留在英国，享受自己喜欢的舞蹈工作？最后，因为想到在香港生活工作的母亲，身体不好，濡母之情，让我最终选择了返回香港。

    有时回想起来，心中阵阵遐思，如果当天我选择留在英国，今天的曹诚渊会是个什么样子？仍然在西端或百老汇的舞台上载歌载舞？还是在外国的唐人街里默默工作？不过肯定的，是香港的城市当代舞蹈团不复存在，而中国的现代舞发展也可能有另一番面貌吧！无论如何，每次我想起英国的那一年夏天，还是会轻轻地跟自己说一声，你跳舞应该真的跳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