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广东现代舞团巡演于欧罗巴利亚艺术节，访问了多个城市，舞团团员演出辛苦，而我却游手好闲地到处参观，吃得好，睡得香，肚子部位不知不觉间长厚了一圈，是风流度日的代价吧！

从中国到比利时表演艺术研究中心（PART）学习舞蹈的年青舞者郭睿，为了撰写毕业论文，希望更多了解今天中国的现代舞发展状况，特意在舞团的布鲁塞尔演出后，留下来跟我聊天。郭睿在比利时学习和生活已经有三年时间，谈到他自己在欧洲的经验，除了许多创意启发的刺激外，也同时给他不少困惑。

让他最难以理解的是，欧洲的当代舞蹈虽然日新月异，可是观众的圈子却是很小；每次他到剧场观看演出时，发现观众总是相同的那些人，数目上甚至有越来越萎缩的现象，跟中国现代舞观众群的茁长势头，不可同日而语。可是他又知道欧洲的政府每年愿意拨出大量公帑，支持这些没有太多观众的艺术家，他不禁要问，把纳税人的钱花费在这些小众玩意儿上，值得吗？

可能对于踏入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中国人来说，一切资源要使用在点子上，近年中国的GDP越来越高，花销大，回报也大，一切都讲求利润效果。什么是利润？就是任何事都以赚钱为标准，越赚钱的，便越成功，做生意如此，拍电影如此，搞艺术也是如此，甚至听说医疗服务、学校教育、公路运输系统等都要以赚钱为首要任务。可能将来我们评价一个政府的成功与否，在于这个政府的创收多少，既然兴医、办学、修建马路都可以赚钱，则政府投资在艺术上的钱，又怎么可以没有经济收益效果呢？

当然大家也明白，艺术表演未必都能像张艺谋的电影般挣大钱，但最低限度能够吸引观众眼球，通过艺术表演提升士气。比如奥运的开幕式，投资花费难以计算，更不要指望能够有什么收入，可是那种庞大吓人的效果，把全世界都震动起来，让地球人都知道，只有中国有这样动员全国人民的能力，泡制出如此犀利，像军队般可以征服世界的演出活动。

所以，像欧洲的当代舞蹈般既没有金钱上的回报利润，又没有振奋人心的社会效益，欧洲的政府却数十年，甚至上百年如一日地资助艺术家，进行让人莫名其妙的创作，对许多中国人来说，真是不可思议，更会怀疑这会不会浪费了国家的资源。

当然，今天中国人当政的政府中，也不乏大力支持艺术，不以牟利为目标的声音。比如香港提出的「创意观」，认为支持艺术家进行创作，可以提升社会整体的创造力，也给予年轻人更多的想象空间，是社会往前发展的重要动力；台湾方面出现的「文化身份论」，认为支持艺术创作，能够从中提炼社会共识和文化认同感，也所以大力提倡艺术上要有台湾自己的特色。这些都是要求政府支持艺术发展的重要观点，不过，无论是「创意观」或「文化身份论」，都还不脱功利主义的思维模式，就是要为政府找寻支持艺术的理由，认定艺术发展是对社会、对人民有好处的，因此政府值得把资源投放在艺术家身上。

我多年来，穿梳于许多由欧洲政府主办的艺术节，也跟许多欧洲艺术家们交流合作，感受到欧洲人真是对艺术少了一点我们中国人的功利考量。普遍来说，欧洲政府的官员，算是精英人才，根骨里都受过古希腊哲学的熏陶，都认为支持艺术发展是自然不过的事，正如政府要为人民提供干净的空气和食用水，也同时要让人民有机会欣赏新鲜的艺术。

欧洲各个政府可能在不同时期有不同的艺术政策，对支持艺术的力度因此会有量的变化，比如保守派的政府会减少一点文化部的经费，而自由派的政府则会多拨一点资源给民间艺术组织，但整体来说，没有欧洲的官员或平民会觉得，支持艺术需要有任何特别理由，更不需要有利润回报或社会效益了。

人，生而有享受艺术、接近艺术、创造艺术的权利，这大概也是欧洲人权观念的一个重要部分吧!